曲一浦

「一些杂七杂八的短文整理，非首发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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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我的意识里，我并不需要任何人介入我的生活，也从未想到过会有这样一个人。

台阶因长年处于无光的黑暗而变得潮湿不堪，鼻尖能轻易捕捉到长年积累而成的霉变的刺鼻气味。随脚步而微溅的水声反倒给这里更增添了几分诡异的寂静。越来越接近那扇古老而沉重的门，当我立于门的正前方，我听见了里面传来的因金属锁链小幅度碰撞而发出的细微声响。

记不清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，当我还住在那个暗幽幽的塔牢内，更准确的说是由众多建筑组成的堡垒，我结识了一个压根算不上同伴的同类，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的。那是一个可悲的人，即使我不会怜悯他，也还是对他进行了客观的评价。他的名字应该是叫彼得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，多么老土的名字啊，我嗤笑道。

“哦，真是美妙的一天啊。”他常常会这样说，习惯性地对我的嗤之以鼻视若无睹。他偶尔会单方面地找我聊天，尽管我从不回答。

我之所以会呆在这里，只是因为时间的沉淀于我而言毫无意义，于是便想方设法地打发时间，不得不说这个地方的怨灵们十分有趣，如滑稽的死于非命的皇室两兄弟。

哥哥很是无趣，但弟弟确是个值得逗弄的角色，我会这么觉得可能是因为极少见过这样无知的人类或其它生物。我一度为他已经死去而叹息，因为我已经拿不到他的灵魂了，我以为那会是我见过的货色最好的灵魂了，要知道这世上的灵魂多数已不堪入目，直至我遇到了那个少年。

还有一个整日漫无目四处逛荡的白衣女人，虽然她已经算不上是人了。我很想捉弄那个女人，但彼得总以各种借口坏我的事。后来我才知道，那个女人是他所爱慕的姑娘的母亲。

我见过那个姑娘，一头金色的卷发下，有一双蓝得澄澈的眼睛。她似乎看得到平常人无法感受到其存在的东西。譬如彼得和我，还有她早已死去的母亲的亡灵。她的灵魂纯粹而直白，却一直徘徊于地狱的边缘，忽明忽暗。可能是这种反差吸引了彼得吧，他追逐着她的脚步，乐此不疲。她并不是特别吸引我，因为我总觉得她少了点什么，虽然我并不清楚。

那时的我，对他的行为丝毫不能理解，当你存在于这个由污秽和谎言交汇而成的世界，难道不应该有除自己以外的一切都是附属品的认知吗？

时间对我来说是最无用的东西了，如果我有兴趣小憩一会儿的话，当再次睁开眼时很有可能已经过去了好几个世纪。

或许一个贪婪的人类会觊觎我漫长无尽的岁月，然而只有我自己明白，我到底有多寂寞。我不想面对这个空虚的世界，于是便昏昏沉沉地睡去了，直到有一天，我被一个傲慢且难缠的小孩唤醒。真是个讨人厌的小鬼啊，我说。但那灵魂的味道使我抗拒不了。我突然起了兴致，在这道美食进入我的腹部之前，就交由我亲自烹调好了。不过这也是后话了。

那个姑娘偶尔会来看望她早已疯癫的母亲，我很好奇她为什么会对一个死人感兴趣，然而直到后来她找上我的时候，我才知道她盯上的原来是我。不得不承认她是很有眼光的。算是为了打发时间吧，我答应了她的请求。

我无意间撞到了彼得与她的争执，那是唯一的一次。他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，他可以为她付出一切，她却在即使知道要付出高昂代价的情况下，还是找我签订契约。她自始至终只说了一句话，我知道。她看到了我，并未作任何声响便径自走了，我自觉地跟在她身后。转身前我看见彼得颓废地滑坐在冰冷的石砖上，失神地笑着。

记得大约是在某个阴雨天吧，厚重的云层严密地堵截了来自上方的光，这糟糕的天气给人带来几近窒息的压抑感。彼得找到了我，我瞥了瞥他，懒于和他搭话，他并不是我的对手。我离开了，留下他一人满身鲜血仰面朝天地躺着。彼得没有发现站在一个布满阴影的偏僻角落里的她。

我偶尔会撞见她像是丢了魂般一连几个小时地一动不动，又或者突然间泪流满面。但不论她怎样，交易的进度还是在不断推进。

人类就是这样一种愚蠢而可悲的生物，被旁人的目光所左右，活成了别人心中的样子，却与初始的自己背道而驰，内心尽数都是不可言说的悲哀。但不可否认，他们自私且贪婪。

彼得毁了我最后的任务，这个任务于我而言至少可以全身而退，之前的亦是如此，但于他却是生命的代价。可笑的是，我从未对他提过任务的具体内容。

我最终还是没有拿去那姑娘的灵魂。那天我途经威斯敏斯特教堂，恰巧碰见了彼得的葬礼。她一身黑衣微笑着站在面无血色的彼得跟前，像是在感受他已然不可能存在的呼吸。她或许悲痛，或许歉疚，但在她的眼中，我看不到后悔。可以肯定的，是她对彼得多少有些感情，但这正是人类的可憎可怕之处。她终是少了那人性中的万分之一。

彼得的愚蠢在于，拥有了人类的情感，相信了人类的情感，寄希望于人类的情感。这也是作为一只恶魔的悲哀。

我曾一度认为这与我无关，以至于当我发现的时候，已经到了不可自拔的地步。我好像开始逐渐明白他的执念。

哪怕窒息，也想触及。

推开那扇门，坚固的锁链应声而断。我将苍白着嘴唇虚弱不堪的少爷拥入怀中，在他的额头上印下轻柔一吻。

我已经，能预见我的未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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记于1891年12月14号